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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總有些被解錯的暗號需要重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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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回意識的。

……當她的耳朵停止嗡鳴,視野重新清晰時……

渾身上下,仿佛連身體中流淌的血液都被凍成了冰塊,唯獨胸口的位置散發著溫熱的暖意,提醒她,她的心臟還在正常運轉……

等等。

心臟會有這麽鮮明的暖意嗎?

安娜貝爾動了動凍到泛青的手指,伸入大衣內袋。

是那枚幽綠色的石像。

正貼著她的胸口散發著怦怦跳動、足以驅散寒冷的暖意。

……安娜貝爾漸漸握緊石像,掌心的暖意讓理智緩慢但堅定地回攏。

不對。

有什麽問題。

如果布朗尼真的遭遇危險,他絕對會第一時間奮力向自己遮掩——而不是留下血跡,專門把這麽一封昭示危險的短信,寄到她的辦公室裏。

首先,冷靜。

然後,深呼吸。

……深呼吸。

安娜貝爾再次對著彩燈舉起那封信,仔細地查看上面的血跡。

字跡……是布朗寧的字跡。這我絕對不會認錯。和包裹上的【給蜜糖寶寶】一樣。潦草無比、龍飛鳳舞的……和那家夥站姿一樣大大咧咧的斜體……筆鋒很有力……字母的弧線圓潤順滑,就像在給漫畫勾線似的……這裏大寫的A寫得又斜又利……還有顏表情也……

沒有抖動,沒有模糊。

這封短信不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能書寫的。她照顧過布朗尼發燒,她知道那家夥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寫字可以抖成一團陰影,還總把墨水蹭到虎口與紙上。

而這封信,除了末尾,一切都很幹凈。

……沒錯,末尾。

【平安夜快樂】之後,明明加上了一個隨手塗畫的欠揍顏表情——安娜貝爾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大概是吐舌頭吧——

而在那之後,又添加了帶血的感嘆號。

從感嘆號下的那個點開始,血跡才延伸到信紙的夾角。

而且,感嘆號本身的字跡,抖動、模糊、中間的筆鋒還斷裂了一次,被重新加重描畫了——感嘆號沒有傾斜、沒有被刻意拉長,端端正正地以一個相對標準的姿勢躺在信紙上——

就像是某個剛學會“書寫”的認真孩童,一筆一劃照著教科書,描下的符號。

“……這不是布朗尼寫的。”

最後一個感嘆號,並不是他寫的。

布朗尼寫感嘆號從來和他的字母“A”一樣,鋒利、修長、傾斜得就好像它們被粘在橫線上,卻被一股從左而來的狂風刮倒。

原本他寫好的短信,應當,在末尾的顏表情那裏就結束……了嗎?

安娜貝爾捏緊信紙,又湊近了一些。

這次,她完全冷靜地觀察著那抹可怕的血跡。

已經凝固了。

似乎是純粹的黑色。

氣味……沒有特殊氣味,就算有,也應當是在運送包裹的路上消散幹凈了。

顏色……

安娜貝爾用指腹,稍重地揩了揩這抹血跡,再拿走,對著背景的大雪,用力抹開自己的指腹。

是猩紅的顏色。

……猩紅的血。

【蜜糖寶寶,所以,這個計劃,我不得不去做。】

而布朗尼,她曾在那個初雪的夜晚親自見過……

他如今的血,是深綠色的。

就和他遮遮掩掩、不想讓自己看見的傷疤結晶一樣。

呼。

這不是布朗尼的血。

野獸的,他人的,別的什麽……總之,這不是布朗尼的血。

安娜貝爾猛地跌坐在路邊的雪堆裏——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她才堪堪意識到,自己雙膝發軟。

“冷靜……冷靜……沒事的……沒事的……”

布朗尼有危險。

但他絕沒有受傷——起碼,在他寫下這封短信時,絕沒有受傷。

他處理好一切,準備返程了……他準備回來陪她度過平安夜……然而,出現了某種意外……他暫時離開,無法接通聯絡喇叭……這封短信被什麽東西偷走……肯定是偷走,如果是搶奪,信紙不會這麽幹凈……那東西偷走之後,再添加了感嘆號與血……然後、然後,放進寄給她的包裹……刻意瞞過了所有法師塔的監測……故意要讓她看見……因為布朗尼的聯絡喇叭無法接通,無法求證他本精的自己一定會陷入徹底的恐慌,然後……

等等。

“那麽,這枚石像,也是那東西寄來的?”

安娜貝爾重新張開過分緊握的左手。

墨綠色的小石像躺在她掌心,繼續散發著柔和的暖意。

“……你暗藏著什麽危險嗎?”

石像的雕刻工筆實在有些模糊,被荊棘鎖住的異獸似乎是緊緊蜷在一起的,又似乎是保持著某個奇怪的姿勢跪坐著,安娜貝爾在街邊的彩燈下實在看不清楚。

但,不知怎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就是認為,這是一塊非常、非常美麗的石雕。

前所未有的美麗、漂亮,一眼就讓人心生歡喜,卸下所有防備。

“你應該沒什麽危險吧。又不能一眼嚇到我。”

安娜貝爾咕噥了一句,還是舍不得把小石像丟棄,只是轉而把它放進了口袋裏。

“……嘶,好冷。”

失去了掌心持續散發暖意的石像,安娜貝爾抱住肩膀顫抖了起來,這才被這股寒意徹底凍清醒——

她沒有打傘,頭頂雙肩都是雪,還癱坐在路邊的雪堆裏,圍巾早就在剛剛恐慌的時候散到了肩上。

好冷……

安娜貝爾打了個哆嗦,急忙咬破了已經開始泛紫的嘴唇,舔了舔自己的血。

借著這份尖銳且溫熱的痛感,她從地上發著抖站起來,抓著之前被拆散的包裹紙繩、包裝、信紙,轉身,踉踉蹌蹌地朝法師塔跑去。

一封布朗尼寫下,但沒來得及寄出的短信。

一個來歷不明的石雕。

一個被偽造的包裹。

……她需要查明……立刻查明……這包裹的寄出地址……包裝紙上可能沾染的泥土、花粉、指紋、就連細微的魔法元素也不能放過……

為什麽這包裹會寄到她手上?

因為對方希望她相信洛森危在旦夕。

為什麽要誘導她相信?

因為,無疑,被徹底嚇到的她會直接動身前往森林,尋找洛森……

那麽,對方的目的是誘騙她進入森林裏埋藏的陷阱,還是把她支開,從而對落單的莉莉下手呢?

……不清楚,不清楚,不清楚……

我一定要查明……

【31個小時後,斯威特私宅】

“小姐,我真是從各方面欽佩您。”

助理的目光從手中的溫度計上移開,冷冷地放回被窩裏那蠢貨滾熱的額頭上:

“這個季節,您不圍圍巾,不做馬車,不打傘,在雪裏前後快跑了一個半小時,又回到法師塔通宵加班。”

安娜貝爾喘著氣:“不……”

“39.7°,真是可喜可賀。”

助理重重地放下溫度計:“您覺得什麽問題都能用提神藥劑解決,是吧?您燒到37°感到不適時就該通知我,老老實實停止加班、回家休息——而不是喝下一瓶又一瓶的提神藥劑,直接喝到現在起高燒、我們卻不能給你施加任何治愈魔法,生怕和你瞎灌進去的提神藥劑起排異反應——”

安娜貝爾聽不進去她的訓斥。

病人聽不進任何訓斥。

“莉莉,莉莉……”

她沙啞得說,費力擡手去拽助理的袖子:“把莉莉……保護……”

“知道,放心。”

助理沒好氣地說:“我萬萬想不到您因為高燒昏迷之前吐出的最後一句話是‘保護莉莉’,我是不是該被您對您那假死逃脫不知去哪搞事的前男友妹妹的感情所感動?再為您的假死前男友唱一曲涼涼,為你們獻上一捧百合??”

安娜貝爾置若未聞:“莉莉……”

“放心,放心。我已經把洛莉接過來了。她就在隔壁房間。她就在這裏,你的私宅裏。”

呼。

安娜貝爾松了口氣,但很快,她又緊張起來:“私宅……私宅的防護魔法……去……開啟……”

“最高等級,全面開啟。已經照您的吩咐做過了,小姐。”

安娜貝爾張張嘴,又閉上。

助理做得很好,助理完美地執行了她的每一個要求。

而此時,她在高燒下昏沈的腦子實在想不起還要叮囑些什麽了,幹澀的喉嚨一陣陣傳來疼痛。

安娜貝爾放開了拽住助理袖子的手。

最後她說:“布朗尼……”

包裹裏、包裹裏、包裹裏的痕跡檢測結果是……

“布朗尼。”

助理垂眼註視這個昏昏沈沈的病人,她看上去陷入了什麽痛苦的噩夢。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斯威特法師要獨自待在法師塔裏這麽久,直到高燒昏迷也不願意離開煉金實驗室——從前天的晚十點,一直到今天的淩晨五點,不吃不喝,不休不眠。

整整兩個通宵。

發現她的男法師語無倫次地說這是因為“斯威特法師的敬業與偉大”——

而在助理看來,這與“毅力”“敬業”或任何的“偉大”都沒有關系。

她只是被嚇壞了。

……被嚇壞了,所以開始做蠢事,僅此而已。

【你是母親吩咐的,新來的助理嗎?】

【……我不要你!出去!你出去!把莎娜還給我——出去!】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一被嚇壞,就開始犯蠢。

助理俯身,滿上床頭櫃的熱水,熄滅了燈光,然後靜靜地離開房間。

安娜貝爾模糊地睜開雙眼。

門外,隱隱約約傳來“她還在燒,有沒有藥”“不能馬上施加治愈魔法”“但硬抗過去基本不可能……”的低聲交談,似乎是助理在和她的家庭醫生爭吵。

門被逐漸合緊了。

光線也逐漸消失在房間裏。

安娜貝爾逐漸合上雙眼。

“布朗尼……”

是哪裏出了錯呢?

是哪個至關重要的暗號?

你所不願告訴我的,你真實想要說的……

……你現在,又在哪裏?

“布朗尼。”

高熱與疼痛淹沒了她,安娜貝爾再次陷入了昏迷。

一時間,房間中只餘病人急促的呼吸。

椅背上,那件被掛起的大衣口袋裏,小石像悄悄閃出幽幽的綠光。

【別擔心。】

【沒有事。】

【……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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